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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 崔向珍
冬天来了，雪花还没有飘，种在院子里的白菜和萝卜依然绿油油的，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。把秋庄稼收进粮食口袋，把地瓜和胡萝卜装进地窖，父亲母亲终于松了一口气，选一个晴好的天气，一家人聚在院子里，开始收大萝卜。为了让萝卜长得粗壮，父亲母亲堆了一条条田埂似的土垄，青绿色的萝卜也很争气，把松软的土垄挤开了一条条裂缝。
沙土地，萝卜很容易就能拔出来。新鲜的大萝卜还带着甜甜的泥土味道，母亲挑选出大个的萝卜，切除叶子，我们钻进地窖，把萝卜一层层摆好，盖上干净的沙土。剩余的小萝卜和萝卜叶子，母亲清洗干净，摁进屋檐下的咸菜缸里，和白菜帮子腌渍在一起。
立冬，总该吃顿饺子的。没有猪肉，母亲就用黄豆换块豆腐，切了白菜，把藏了好些日子的猪油渣切碎，调上半盆饺子馅，包了满满两大盖帘。一年也吃不上几回饺子，我们早就馋坏了。一个个争抢着刷锅，抱柴，烧得一屋子热气蒸腾。
白白胖胖的饺子，母亲先给坐在炕头上的奶奶盛一碗，再把摆在锅台边的大碗盛满。我们急不可待地把饺子往嘴里送，烫得龇牙咧嘴。母亲笑说没人跟你们抢，慢点吃，好歹吃顿饺子，咱不缺白菜，肯定能让你们都吃饱。
吃完晚饭，母亲把盛着玉米棒子的簸箩拖到炕头，和奶奶搓玉米。父亲批改完作业，哥哥写完作业，赶紧把三抽桌上的煤油灯吹灭，一起爬到炕上，围着簸箩搓玉米。父亲用剪刀把每个玉米都穿掉三四行粒子，我们把两个玉米放在一起绞搓。大人们手里忙，嘴巴也不闲着，奶奶说神魔鬼怪的故事，父亲讲唐诗宋词的释义，母亲教我们唱歌。金黄金黄的玉米粒，伴着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，哗哗啦啦地掉落，一盏如豆的灯火，照亮了低矮的茅草屋，温暖了无数个长长的冬夜。
冬天早起上学，我们都会从柴灶里扒拉出烧地瓜来吃。香喷喷的烧地瓜还是温热的，我们拍掉上面的土灰，一人一块，吃得肚子里热乎乎的，两节课的早自习时间，注意力非常集中。我们村子里有很多石油工人，他们在凛冽的寒风里放线、打炮，看油井，喜欢躲在背风的草垛边晒太阳，喜欢喝父亲泡的大叶子茶，还喜欢吃我们的烧地瓜。
冬天来了，树叶还没有落尽，麦苗还一片青绿。趁着土地还没有上冻，我们经常在草筐里装上几块地瓜，带上竹耙去野地里搂草。到了目的地，先捡拾一些小树枝，在地里挖个坑，垫上树叶杂草，烧地瓜吃。香喷喷的白烟袅袅上升，像极了古代烽火台上的信号，附近的石油工人飞快地跑来了，带着吃剩的白面馒头。一个烧得黑漆漆的土坑，一些烧得黑漆漆的地瓜和馒头，我们围在一起，你一口我一口，嘻嘻哈哈地分享着滚烫的美食。
冬天来了，母亲把粗布的旧衣服旧被里找出来，已经破的不能再缝补了，只能一片片整理好，用浆糊一层层黏在板子上，晾干晒透，就成了做鞋用的袼褙。母亲把袼褙照鞋样剪好，一摞摞码在针线筐里。寒风呼啸的夜晚，母亲坐在炕头上纳鞋底，我和妹妹趴在被窝里打闹。父亲批完了作业，哥哥写完了作业，他们就在三抽桌上下象棋。
多么美好的夜晚呢。母亲纳鞋底的声音嗤嗤啦啦，懒懒的花猫蜷缩在母亲的腿边，打着呼噜。父亲和哥哥手里的棋子，敲得煤油灯火摇摇晃晃。我和妹妹打闹累了，慢慢沉进了甜蜜的梦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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