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
风中,传来低沉而缥缈的浅吟低唱,和若隐若现的几声木鱼声。在长江中一座叫扬中的岛上,远望江畔的信矶,站着一位缁衣赤足僧人。
传说岛上的僧人到矶石上敲木鱼,江中便有大批的鼋群呼之应声而出,所以又称戏鼋石。深秋的凉风吹拂着这位僧人的僧衣,这位僧人是岛上东岳庙的宝印禅师。
鱼龙互闪烁,黑浪高于天。望着夜空与江岛慢慢融成一体,宝印长叹一口气。
不知为什么,一向平静的江水最近总是无缘无故的翻滚。江中回流汹涌,很多往来船只会突遇风浪,船毁人亡。来烧香拜佛的香客无法登上扬中岛,过往的船工无法在江中停留。
宝印低头踱步,不知不觉走到江边渔村的观音禅庵,庵堂前香火缭绕,庵中供奉的是观音菩萨。扬中岛的居民原都是来自大江南北的移民,多因生活困苦,来此江中沙滩垦荒谋生,所谓“穷奔沙滩富奔城”。岛上信奉观音菩萨的善男信女非常多。很多年来都是风调雨顺,虽庵不大,但香火旺盛。庵中供奉着一尊脚踏鳌鱼,左手持净瓶,神态慈祥的汉白玉观音大士像。宝印合掌拜下,闭目虔心祷告。
当宝印走出观音禅庵,在路边阶前,有一位老妇人喊住了他。老妇人问:看你愁眉不展,是不是有什么难事?
老妇人目光清澈,如一泓澄静的秋水。
宝印将江中风浪翻腾的事述说了一遍,老妇人沉吟片刻,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筷子长短的香递给他。说:点燃灵香,能解江中之忧。并向着天空一指,说:快看。
夜空中只有压压的黑云层,再转过头去,只见一道白光升腾飞舞,宝印知道是菩萨点化,合掌拜下,诚心感念。
回到寺庙,宝印坐在蒲团上,点燃灵香,宝印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,甚至身上的感知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封闭。
但很快,一丝丝光芒刺破黑暗,封闭的感觉悄然散去,只见宝印坐在一叶扁舟上,扁舟速度如箭一样,向江中驶去,很快就到了江心。
江心的回流开始湍急,小舟周围布满十数个漩涡。
就在这时,身后江中传来一阵巨响,一道寒风卷着潮湿的气流席卷而来,宝印猛地回头,只见一道巨浪正自江心涌起,朝着小船直冲而来。
那浪头卷起足有五六丈高,分开两道水墙。“墙”面上,道道水纹起伏汹涌,卷起一片片雪白的泡沫,眨眼之间,那浪头已涌到小舟前,铺天盖地。
“轰”地一声巨响,扁舟消失了,宝印的身影瞬间便被淹没。
(二)
江面恢复了平静,月光如水,漫洒水面之上。宝印和扁舟神奇的在水底穿行,月光透过水流洒在身上,身上隐隐现出一股神秘的银色。
沿着江中急流不断向前进,身边的过江之鲫渐渐稀少。扁舟突然被一道仿佛有几百米高的水晶墙拦住,墙上印有诡秘的符纹,在这宏伟的壁下,让人觉得渺小如同蚂蚁,那种压迫之感,那种磅礴震得心头颤动。仰头张望,巨墙之巅隐见天光浮动。
小船周围开始有一大团一大团的鱼类簇拥而来,这些鱼光滑无鳞,头比较方扁,鱼体一片点缀着小白刺的黑色,只有肚腹下露出黄白色。
不一会儿,鱼群大量聚集在一起,互相咬住尾巴,首尾相联,一圈圈地盘据成圆阵,不论大小,所有的鱼都层层叠叠紧紧围在一起,远远看去,好像是个缓慢游动着的黑色雾团,将小船层层包住。
一条长达数十米的大鱼从江底最深处露出,这条巨大的鱼眼睛内陷半露眼球,有着鲜艳的斑纹,两鳃雪白,鱼体上的白刺很长,刺上竟然挂满了小鱼,这条巨鱼一出,全部的鱼群都跟着它向着水晶墙猛冲过去。
只觉得耳边的水注如流光般向身后流去,等宝印将眼睛睁开,眼前完全是另一个世界,江底之中,矗立着一座非常雄伟的都市。头上的天空似乎是厚密的水幕,一条宽阔蜿蜒的路伸在船前,路面平滑如镜,直通往一个如水晶砌做的巨大宫殿。
一只巨大的老鼋爬到船前点点头,示意宝印下船。宝印移步上鼋背,进入了这座江中府邸巨大的大厅内。
出现在宝印眼中的,是一片有些黑暗与寂静的无尽空间,这片空间,也不知道寂静了多少岁月,殿中弥漫着一种古老沧桑的味道。站在宏伟浩瀚的沧桑空间之中,人就宛如芥子一般。不觉间,宝印心中涌动一种对天地自然的敬畏。
宝印举起灵香,想借助微弱的光线看清前面仿若黑暗了万年时间的空间,惊骇的发现,黑暗空间的下方,盘踞着一个庞然大物。
一条庞大得无法形容的生物,盘旋在黑暗的虚空中,玟丝不动。宝印的视线,顺着它的身体移动,然而当他的视线被远处黑暗的空间所阻拦时,却未能见到它的尽头之处……
“咕噜!” 宝印喉咙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,额头上出现了丝丝冷汗,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那盘踮在下方的巨大生物,是龙!
这时,大殿正中蓦地闪烁出七彩流光,这道七彩的光华宝印来说,是那么的绚丽夺目,以至于宝印的目光一时都为之迷惘。
当四周明亮起来,黑暗中的巨龙消失,一位白衣青年站在面前,脸上挂着让人温暖的笑容:大师受惊了,请随我到水府花园品茶休息。
白衣青年自称江中水府的龙君,来到水府花园,花园栽种着无数奇异的植物,但都别具美丽。尤其是一株株奇形怪状、晶莹洁白的钟乳石更令宝印大开眼界。一会儿,一位气质宛如空谷幽兰的夫人出来相迎。
(三)
美丽的夫人对宝印作盈盈一礼:我是江中的河豚夫人,我有一个难处,想请大师帮助。
宝印点点头,河豚夫人接着说:我们水府的水族,都难以忍受岛上的钟鼎击撞之声,每当有人敲钟击鼓时,龙宫就要震动;此外,江中船渡过江之时,总会把脏东西扔到水中。希望以后不要这样了,我们水族一定会有小小答谢的。
宝印突然醒悟,数年前岛上修建寺庙,募集万金打造了一座“千里钟”,敲击巨钟,声如雷霆可传千万里。
河豚夫人恳切的望着大师,于是宝印许诺应允。
河豚夫人面露喜色,于是给大师又作了一礼。她返回寝室,飞针引线的制作僧袜,不一会儿,就差最后一道缝合了。
这时,江面已是黎明时分,天色蒙蒙亮,岛上寺庙清晨的撞钟开始“嗡嗡”作响,僧人在晨课打饭钟后,早斋即将开始。
钟声传到江中,一道轰鸣猛得在宝印耳边响彻起来。
钟声中,河豚夫人脸色变得苍白起来,那对平静的眼瞳之中,此刻却被一丝丝惊骇之色所占据。
江水也不安的翻滚起来,正在这时,一条银白色的刀鱼夜叉游进花园跟龙君说了些什么,龙君站起身对宝印说:时间到了,水道快要关闭了,大师快返回陆地吧,并交给宝印一根龙须。
河豚夫人来不及做好僧袜,用一根带子系住袜两端,让宝印将脚套入整个布面,再用带子兜住脚。宝印觉得很适脚。
急急返回扁舟上,只见巨浪翻滚,两面水墙即将合拢,扁舟如坠入巨大的漩涡之中,激荡在江中。
此时江面的上方是延伸到视线尽头的乌云,乌云不知有多么的厚,其中雷光涌动。一道道巨大的雷霆,伴着岛上的撞钟之声,从乌云中张牙舞爪的呼啸而下,最后狠狠的轰在江面上。
河豚夫人望着在江中盘旋的扁舟,眉头紧皱,终于她飞身跃上舟头。她皮肤下金光涌动。眨眼间,她的整个身体被金光所笼罩,如同吞下空气一般,她的身体膨胀成一个多刺的巨大圆球,雷霆轰泻在圆球之上,那狂暴的力量,源源不断的侵蚀着河豚夫人的身体。
漫天雷幕,一叶扁舟,在那淡淡的金光保护下,渐行渐远。。。。。。
不知过了多久,江水平静下来,宝印缓缓睁开双眼,小船正停泊在岛屿渡口,笼罩在江面上的层层黑云渐渐散开,一线金色的阳光从浓云中照射出来,映在美丽的宝岛上,秀水青山,美丽无限。
宝印快步走向寺庙,斋堂中,僧人们的斋饭还没有动筷子呢。
宝印召集岛屿上的僧人和居民,对他们讲诉江中河豚夫人的故事,并告诫他们今后一定要恢复长江的宁静,禁鸣钟鼓,将“千里钟”送到江南深山的鹤林寺;并告知来往商旅,保护水源,不往江中排污。
“江岛美如画,河豚甲天下”。品味鲜美的河豚鱼,听河豚夫人的故事,席上的其他好菜似乎全都无味了。由于岛上人民对江水的保护,扬中的水质特别的好,岛上特产的河豚鱼味道也特别的鲜美,河豚鱼肥嫩的口感,黑色的带刺外层,品尝后感觉有淡淡的酥麻感,这可能是当年河豚夫人抵挡住凶猛的雷击造成的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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