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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 范选华
时值重阳，遍插茱萸的季节，岛城扬中秋菊盛放，红叶婆娑，白葭苍苍，泠然的秋意弥漫，浓郁的桂香流淌。
这桂香，有点晚了，但与寒露、霜降相约，凌霜傲寒，吐金绽银，馥郁芬芳。这晚放的桂花或许就是那“迟桂花”，古人多感怀，我心亦如之。
在古人的眼中，这晚放的桂花香清溢远自一流。
晓月当空，月下赏桂，桂影和月色一样清泠，桂香和月华同样沁人。
南宋女词人李清照说：“暗淡轻黄体性柔，情疏迹远只香留。何须浅碧轻红色，自是花中第一流。”南宋另一位女词人朱淑真把桂花称作“木犀”，她说：“弹压西风擅众芳，十分秋色为伊忙。一支淡贮书窗下，人与花心各自香。”
迟开的桂花，花香里总有一种独特的清纯、淡雅，一种诗意的悠远、绵长。许是经过秋雨的敲打，洗却长夏的浮尘，多了一分纯净；经过月色的浸染，少了白日的喧扰，添了静夜的清幽；经过白露的滋润，又饱含着秋水的清凉与灵气。如此，重逢一场迟开的花季，若说花香如酒一样醉人的话，那么，不饮也是沉醉的。
在古人的心里，这晚放的桂花孤逸高洁独芬芳。
寒露过后，霜色日渐凝重，寒气逼人，万木萧索，桂花的泠泠青枝和飘逸清香，更显出几分孤傲与脱俗。
南宋谢懋写了首词《霜天晓角·桂花》，“绿云剪叶，低护黄金屑。占断花中声誉，香与韵、两清洁。胜绝，君听说。是他来处别。试看仙衣犹带，金庭露、玉阶月。”理学家朱熹《咏岩桂》感叹：“亭亭岩下桂，岁晚独芬芳。叶密千层绿，花开万点黄。天香生净想，云影护仙妆。谁识王孙意，空吟招隐章。”
这迟开的桂花，经几番秋雨，几场清露，等秋色渐深、群芳渐退时，沐浴天庭的甘露，踏着天街的月色，悄然醒来，无声绽放，虽少蜂蝶簇拥，却有云影梳妆，恰似那高雅隐士，远离世俗的喧嚣，独自灿烂，芬芳怒放。
古人喜欢咏物抒怀，谈及这晚放的桂花，自然绕不过那深邃悠远的故园情怀。
元末明初画家、诗人倪瓒细嗅桂香，顿生故园情思，他咏道：“桂花留晚色，帘影淡秋光。靡靡风还落，菲菲夜未央。玉绳低缺月，金鸭罢焚香。忽起故园想，泠然归梦长。”
清末藏书家丁立诚秋日里倒是惦念着家乡的桂花种种，他写有一首诗《桂花》，“桂花蒸过花信动，桂花开遍满觉垅。卖花人试卖花声，一路桂花香进城。城中莫怅花较晚，山人富有千金产。桂花粟子正尝新，南山当户可结邻。”
无论是倪瓒的“故园想”，还是丁立诚的“南山结邻”，让我们蓦然想起的是那醇厚的桂花糕、街巷飘香的桂花栗子。而我则是忆起苏大校园里那满地金黄来，耐不住又想再回姑苏，徜徉幽径蜿蜒桂香飘逸的园林小筑，与拙政园结邻，在平江路小住，和同桌的你，举起杯倒满酒，饮尽这相思，醉倒在那满城的风流里！
迟桂花，贵在“迟”。少时读过郁达夫的《迟桂花》，囫囵吞枣，不甚明了其中的意味。今天再读郁达夫的这篇小说，沧桑感满满。其中的故事情节可以淡化，小说人物像翁莲、翁则生、老郁可以虚无，唯有那晚桂的迟开之美那么深刻、这般隽永。
关于迟与早，我突然想到张爱玲有句名言：“出名要趁早呀，来得太晚，快乐也不那么痛快！”
果真如此吗？看看迟桂花吧，它开得晚、开得短，可每一天、每一瓣，都在言美！正如我们平平淡淡、简简单单地生活，“因为开得迟，所以日子也经得久”。
人生总有下半场，迟来的花开会更加芬芳怡人，但愿我们都是“迟桂花”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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