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晴

最初我对河豚的认知，好像来自一篇儿时的课文，课文内容对我产生的诱惑和刺激几乎终身难忘。课文的故事说，某天有钱人正在体验“拼死吃河豚”的快感，饿极了的穷人受不了河豚烹饪时散发出的异香，捡来厨师扔掉的河豚鱼肝、鱼籽和鱼眼睛洗净煮熟，狼吞虎咽后，瞬间倒地身亡。

由此我知道了河豚滋味的鲜美绝妙，同时我也知道了河豚剧毒的无与伦比，尤其是知道了河豚的毒素都集中在肝、籽和眼睛。在这个认知的前提下，我居然认真设想，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在假装邀请侵略者赴宴的时候，用最好吃的河豚消灭他们呢？我真的很为我错过了那个年代和这个好点子惆怅过。

第一次吃到河豚，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，跟随一个作家团去扬中采风。去的路上得知会吃到河豚，立刻就心跳加速。真的坐到餐桌上，看到一盆河豚炖秧草端上来，我已经紧张到满头是汗。同事们彼此调侃，说心跳得越快中毒也越快，于是大家聊着闲天迟迟不动筷子。也许我的天性里比较不惧怕结果而惧怕悬而未决，我就抓起筷子，先吃了河豚。

吃下了第一口河豚，我的心反而不再那么狂跳，我开始从容地品尝河豚，也许这就是心理上的所谓“绚烂之极归于平淡”吧。五分钟后大家纷纷开吃，餐桌气氛回归了应有的热烈。

应该说我是有些失望的，因为除去心理上的亢奋和刺激，河豚给我的感官体验似乎一般。可是之后回到宾馆，我很快酣然入睡，睡梦中手脚温暖，全身轻而舒展，仿佛卧在飘渺的云端。那次睡梦中的美妙体验，此后每每令我回味。

也许那就是河豚送给我的见面礼吧。

之后在长江沿岸吃过多次河豚，因为少去了心理上的探险前提，感受到的也就是口舌上的饕餮罢了。

此次再来扬中吃河豚，竟然又一次心跳加速。原来随着扬中高厨对河豚烹饪艺术的不断开拓，餐桌上已不再是一两道简单的河豚菜，而是令人目不暇接的全河豚宴！

一开始上的是林林总总的烩河豚、炖河豚，紧接着就上了一大盘河豚刺身，除了半透明的生河豚肉，还有大片大片的生河豚肝和剧毒的河豚生殖器官。

我邻座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往后仰，表示抵死不染指的决心。可是他刚端起一盅自认为安全的炖鸡蛋，就被主人告之鸡蛋里面炖的是河豚眼睛！

我放声大笑。笑河豚这次给我们的心理刺激不仅仅是集约式的，而且登峰造极到了“菜”不惊人誓不休的程度！

应该说河豚的生鱼片和肝脏在浓汤里严格涮过“七上八下”后，味道和口感比红烧清炖要美妙很多倍，而沾上芥末的刺身吃法，估计会让整个日本民族为之倾倒。

扬中现在已有“中国河豚岛”的美誉，一年一度的河豚美食节也已经举办到了第九届，我在这个拥有“中华金厨奖”大厨的白玉兰酒店里遥想它的未来，不知还有多少关于河豚的美味和惊喜，会随着岁月的进程层出不穷地向我们展现呢！

梁晴 女，1952年出生于江苏南京。历任南京市《青春》杂志、南京市作家协会编辑，《雨花》编辑部副主编，专业作家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江苏省作家协会第四届理事。1972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，共发表中短篇小说、报告文学、散文200多万字。著有长篇小说《清闲尘梦》、《冷月无声》、《过了雨季》、《红颜易老》、《至爱无情》，散文集《烛影摇红》，中短篇小说集《红尘一笑》、《中国作家经典文库梁晴卷》，中篇小说《午茶时间》、《终点站巴黎》、《鞋带》、《陪床》、《京西美容院》、《花雕》等。短篇小说《忍冬》获第一届金陵文学奖、1987年《十月》荣誉奖，短篇小说《红尘一笑》获1992年-1993年《中国作家》江轧杯优秀短篇小说奖，报告文学《她们》获公安部首届金盾文学奖、江苏省第二届报刊优秀作品奖，小说《姐姐》获全国优秀小说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