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仁

2004年3月的一天傍晚，一辆警车开道，几辆闪着跳灯的小车从南京机场径直驰往扬中。此时的扬中，已经尽显江南春色，春风荡漾着刚刚发芽的嫩柳，迎春花、桃花在路两旁开得热烈，空气中，弥漫着春天湿润新鲜的味道。

车在一家有名的河豚馆停下，从车上首先下来的，是一位50岁左右的男子，他个子在1.78左右，穿着随意简洁，一件藏青色的短风衣罩在外面，显得身材挺拔、器宇轩昂，他是解放军总部机关的一位首长，当时是中将军衔。将军率总部机关的领导到我们单位视察工作，行前得知将军喜欢吃河豚，我们安排的第一顿晚餐，就是到扬中品尝河豚。

将军下车后，环顾四周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高兴地说：“这里的空气真好！春风又绿江南岸啊！”随后，将军对着我们说：“我到扬中来过好几次了，这个小岛很有特色，特别是河豚烧得好！”

饭店的老板是扬中赫赫有名的烧河豚的大师，他早已经在饭店门口等待，见到将军，他赶紧迎上来，说：“欢迎首长光临！今天的河豚，是我亲手烧的！请首长多提宝贵意见！”原来，老板认识将军，将军和我们镇江市的一位老领导是好朋友，曾经受老领导的邀请来 扬中吃过河豚，来的几次，都是在他这里吃的。将军握住老板的手，笑着说：“我还是三年前来的，每次来，都是你亲自动手，辛苦了！”将军的平易近人，感动了老板，他连声说：“不辛苦，不辛苦！”

那天上的第一道菜，是红烧河豚，上的第二道菜是白烧河豚。红烧的河豚里放的是小小的竹笋尖，那是扬中本地产的一种燕竹笋，白烧的河豚里放的是秧草，也就是三叶菜，也叫金花菜、草头。这两样配头，都是时鲜菜，而且是南方的特产，当河豚从海里回游至扬中段时,也正是燕竹笋和秧草上市之时。河豚与时令的燕竹笋、秧草同煮,配料十分鲜嫩，汤汁鲜美无比。

将军看到色香味俱佳的河豚，胃口大开，竟然把两条河豚吃得干干净净。席间，饭店老板还专门进到我们包间，询问将军对河豚味道的评价，将军只说一句：此味只应天上有！说得老板又是眉开眼笑！

将军对河豚的偏爱，也影响了总部来的其他领导。有一位领导大概是第一次吃河豚，或许，他早就知道“拼死吃河豚”的古训，在河豚端上来后，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碗里的河豚，却是迟迟不肯动筷子。后来，即使吃了，也是小心翼翼，不像将军一样大快朵颐。

将军看在眼里，也不说话，只顾自己吃，不一会，将军把鱼吃了，还拿着汤勺，把浓浓的鱼汤喝了个精光。大家一看将军的碗，不由得笑了，碗里只剩下一堆鱼骨头。这下，那些文雅的领导也加快了吃鱼的节奏，特别是那个迟迟不肯动筷子的领导，边吃边咂嘴，不一会，就吃得一干二净。等到宴会结束，他还悄悄地把我拉到一旁，对我说：“怪不得首长这么喜欢吃河豚，原来这河豚果真是人间美味啊！味鲜肉嫩，是其他鱼类不能比的！”领导的夸奖和对河豚的赞美，让我又想起另一次陪另外一位将军吃河豚的事来。

那是两年前的早春，也正是“蒌蒿满地芦芽短，正是河豚欲上时”的季节，总部的一位中将首长来我们单位视察。这位将军，很多年前曾经在镇江驻军60军工作过，对镇江比较熟悉，当听我们单位的领导介绍说，扬中的河豚烧得好时，他说：“我在镇江工作的时候，就知道有“拼死吃河豚”说法，但我一直没有吃过，那时，镇江市区，几乎没有人会烧河豚。没有想到，扬中把这小小的鱼儿做成了一篇大文章，扬中人很有经济头脑啊！”

因为时间安排紧，将军没有时间专门到扬中去吃河豚，怎么办？我打电话找到了在扬中市国税局工作的战友，他帮我介绍了一位扬中的特级厨师，并说，可以到我们单位的招待所烧河豚！ 我听了，自然高兴，赶紧作出安排。

河豚由特级厨师自己带来，20多条河豚，条条活蹦乱跳。在招待所的厨房旁边，我特意为大厨开辟了一块场地，场地开阔、光线明亮。厨师的面前，摆了两只大的铝合金盆，一根塑料水管直接把自来水接到盆里；两把锋利的大剪刀，一左一右摆放，据说不能混用。东西摆放停当，大厨才坐在一张小凳子上，开始了认真细致、不慌不忙的宰杀。

招待所里的厨师全都跑出来看热闹，尽管人多，但大家都屏声静息，没有一个发出声来，大家都怕有谁打岔，影响了大厨师傅的宰杀。那天，我亲眼见到了宰杀河豚的全过程，尽管很残忍，但那个过程，绝对是一种精湛的技术的展现，或在说是一种特殊厨艺的展现。

当大厨抓起河豚的时候，河豚果真如人们传说的那样生气了，它的肚子鼓成了一个气球，大厨师手捧着这圆鼓鼓的东西，从河豚背脊处，顺手一剪刀，划开了它的身子，完整地摘出整个内脏,从劈头的内侧剜出两眼。我知道，河豚的眼睛和内脏都是剧毒，眼睛和内脏放在一旁后，大厨开始把鱼皮剥下来，此时，它的身子是小小的白白的，但是且慢，它的肉没有毒，骨头里的血却是有毒的。怎么办？只见大厨把它的骨头剪开一点，用手使劲地挤骨头里的血，一边挤还一边用一直流动着的水来冲洗，等到确实挤不出血来才罢休。如此程序，循环往复，一条一条地宰杀、洗净，大厨的动作是那么麻利、娴熟，几乎没有一点停顿，没有一点手忙脚乱，把我看呆了。等所有的河豚都洗好后，大厨依然很认真，再一次将河豚放入有大量清水的盆中浸泡起来。最后，大厨把河豚的内脏、眼睛一一点数，装在袋子里，扎紧，放了起来，他说，要带回去深埋处理。

那晚的河豚烧得很好，大厨在河豚端上来后，当着将军的面，先吃了一小块，然后说，大家放心品尝吧！将军尝了一口，啧啧称赞，果真鲜美！当吃到公河豚腹内的洁白丰腴、软软嫩嫩的精巢时，将军感到入口即化、美妙绝伦，随口说道：“怎么像嫩豆腐一样啊！”等将军把一条河豚吃完，他完全被河豚的鲜美所吸引，感慨地说：“河豚真不愧为百鱼之王和鱼中极品啊！”

时光过去了好多年，“扬中河豚”这张极具特色的城市名片，知名度已经越来越高，河豚资源已经变为河豚产业，聪明的扬中大厨们还远赴日本、韩国取经，在宰杀烹饪技法等方面都进行了较大改进。现在，仅仅烹制方法就有十余种:凉拌河豚皮、椒盐河豚鳍、滑炒豚丝、河豚烧老蚌、白汁河豚、白煨河豚、烤豚白、河豚刺身、锅仔豚鱼头、河豚泡饭,可谓品种繁多,各有各的绝招,各有各的特色。

虽然，我陪将军吃河豚时的烹制方法还比较传统，但两位将军吃河豚时的神态和对河豚美味的盛赞，却让我终生难忘！